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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璟早起神清气爽。

可见和锦娘的春宵一刻,叫他餍足。

瞧他神情,我只觉当初大婚,自己信了他的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,是个傻子。

我拿着和离书走上前。

他是赘婿,当时入我家门时,签了婚约。

除非我五年无所出,周璟才许纳妾。

如今我有权和他和离。

只要将他赶出去,也许我的命运还能扭转。

可和离书还没递出去,不知怎么突然刮起了妖风,我手腕一痛,和离书被风吹得无影无踪。

“娘子要给我什么?”

周璟状若无辜眨眨眼。

“和离”二字,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
“没什么,一张药方,吹跑了就算了。”

我无奈叹息。

看来得另想法子。

周璟像是察觉不到我表情的异样,拉着我要我教他温氏针法的最后三招。

那是温家医学的根本。

我自三岁起,跟着祖父练了整整十三年,才算学成。

而我的叔伯堂兄弟们,无一掌握不了。

祖父这才将家业交给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,还立下遗嘱,我只许招婿,不许嫁人。

针法,只许教给温家后人。

当初新婚,周璟说要学。

我也不知怎么得,居然点头教了。

心里还想着,我那些叔伯兄弟,哪个不是自幼学医?尚且只能掌握些许皮毛。

周璟一个从未接触过医学的人,如何能学成?

可他偏偏学得极好。

只需看我施针,他依葫芦画瓢都能找准穴位、角度、力度。

只差最后三招,他便练成了。

自从我看了话本,心中对周璟起了芥蒂,不愿再教。

周璟眼里闪过不屑:“以小爷我的悟性,你不教,我自个也能琢磨出来!”

当日下午,我去医馆坐堂,便瞧见了周璟吊儿郎当坐在看诊台大放厥词:

“温家针法,我已经全学会了,保准针到病除!”

无数慕名而来的病人,在医馆前大排长队。

什么头疼脑、咳疾肺痨,几针下去,不出一个时辰便好了。

所有人瞧周璟的眼神,都如瞧神医转世般。

我急忙上前阻止。

周璟却反问我:“娘子,我的针法可有错处?”

我顿时哑口无言。

确实无错。

“那娘子为何不让我治病救人?”

温家针法轻易不出手,因为祖父说过,这针法虽可治疑难杂症,却是要折人寿命的。

不到万不得已,切不可用。

祖父行医六十余年,也只用过数十次而已,无一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刻。

如今周璟乱用,是要出岔子的!

可其中缘由,当着这样多病人的面,我如何能说出口?

一时间,谩骂声铺天盖地向我压来。

他们骂我没有医者仁心,远不如周璟。

我顾不得这些,只把周璟拉到了僻静处,低声问:“当初教你之时,我便说过其中的利害,温氏针法能治病,亦能叫人折寿!你如今是在害人,知道吗?”

可周璟却无所谓地耸耸肩:“左不过是些小病小痛,能折几天寿?如果因为我这几针死了,那是他们命本该绝。”

说完,周璟甩开了我的手。

又坐回了厅堂看诊。

“娘子不过是小妇人,做事自然畏首畏尾了些,大伙瞧在我的面子上可嘴下留情些。”

“日后看病,只要我在医馆,找我便是。”

周璟看似是护着我。

可实际上,一番话下来,贬我捧他自个。

病人们纷纷道:“温老神医选个丫头片子继承医馆,果然还是老糊涂了。”

“女子如何能继承医学家业?要我看,出嫁从夫,这医馆该听了周公子的才是!”

仔细一瞧,说这话的是周璟的狐朋狗友们。

他们躲在人群里,搅弄是非。

周璟笑而不语,甚至满脸的理所当然。

这斯竟是想将我温氏医馆改姓了周?

衣袖之下,我的双拳紧握。

看向周璟的目光,再无半点情爱眷恋。

若说,他违背誓言纳妾,叫我难过,

草芥人命,毫无医者仁心,叫我失望,

还想将我温家医馆占为己有,则叫我彻彻底底心寒。

原本,周璟在我眼里是本领过人的神仙人物。有助人的侠义心肠,也有过人的斐然心计,是不可多得的才俊。

可这两天他的所作所为,好像这个人突然就在我面前腐烂了。

不对。

当初我被叔伯陷害,他们为了要谋夺温家医馆差些把我扫地出门时,是周璟如神兵天降般帮我摆平了。

但他使得都是下作手段,是上不了台面的心计。

他说:“对恶人就该如此手段,娘子太良善就是会被豺狼虎豹似的叔伯欺负。”

我当时居然觉着他说得不错。

如今,他将这些龌龊手段用在了我身上,我感受到了这份恶心和膈应,

才惊觉,周璟本就是个烂人。

从前,是我被他锦玉堆起来的外表蒙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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